捂住脸,压抑的呜咽从指缝中渗出来——此前他已让下人备好行囊,里面塞满了防瘴气的药材和过冬的棉衣,甚至托岭南的旧友打听当地的住处,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,却未料太子竟不仅保全了他“成王世子”的名分,连儿子的前程都安排得如此妥帖。少年放下笔,拉着父亲的衣袖小声问:“爹,我们不用去岭南了吗?”世子哽咽着点头,泪水滴在宣纸上,与浓墨融在一起。
次日天刚破晓,东方刚泛起鱼肚白,晨霜还凝在宫道的青砖缝里,像撒了一层细盐。成王世子已带着其子,身着最郑重的素色朝服——这是他祖父萧栎当年受封时的朝服,浆洗得笔挺,领口绣着精致的云纹。父子二人没有乘轿,徒步赶往东宫,足踏薄霜,朝服下摆沾着露水,每一步都走得沉稳。行至崇文殿外的丹陛之下,他们整理好衣冠,对着殿门深深吸了口气,随后双膝跪地,额头重重叩在冰凉的石阶上,声响在空寂的宫苑中回荡,连叩三下,每一下都带着满心的感激:“罪臣之后,携子叩谢殿下天恩浩荡!”
萧燊正在殿内批阅奏折,听见这带着哽咽的叩拜声,当即放下朱笔起身。他踩着玄色朝靴走出殿外,晨光恰好落在他的朝服上,龙纹仿佛活了过来。他停在父子二人面前,弯腰伸手扶起他们,指尖触到世子冰凉的手腕——想来是清晨赶路冻的。晨光落在成王世子苍白的脸上,能清晰看见他眼角未干的泪痕,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更显连日来的憔悴;一旁的少年虽年少,却挺直脊背,眼神清亮,眉眼间竟有几分萧栎当年在演武场的英气。“起来吧,”萧燊的声音温和却有力,像春日的暖阳,“你祖父是马革裹尸的忠臣,当年朕在城楼上,亲眼看见他身中三箭仍死守城门,他的血护了京畿百姓,朕怎么会让他的子孙受委屈?你们是功臣之后,绝非‘罪臣之裔’,不必如此自轻。”
成王世子喉头哽咽,再次躬身时袍角扫过石阶,发出轻响:“殿下宽宥之恩,臣祖孙三代永世不忘。祖父临终前曾说,若他日有机会,必让子孙为殿下效犬马之劳。此后臣必教犬子勤习弓马、苦读圣贤,他日若有战事,臣与犬子必第一个披甲上阵,虽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,绝不敢辜负殿下与谢公的仁厚。”他说得恳切,眼眶再次泛红,少年也跟着躬身,小小的身子绷得笔直。
萧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,转身从内侍手中取过一枚双鱼纹玉佩——玉质是上等的和田羊脂玉,温润如凝脂,在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,双鱼相绕的纹路雕得栩栩如生,鱼眼用赤金镶嵌,是先帝在他及冠礼上亲赐的宝物,寓意“宗族绵延,君臣相得”。“古人以玉比德,言‘君子无故玉不去身’。”他将玉佩轻轻放在少年手中,指尖触到少年微凉的掌心,“此玉转赠令郎,入国子监后,要多向先生请教,多与同窗切磋,不仅要学经史子集,更要学忠君爱国之道,莫坠了你祖父的威名。”少年双手紧紧攥住玉佩,贴在胸前,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,额头触地有声,清脆的声响在宫苑中回荡:“孙儿谨记殿下教诲!定不负祖父与殿下的期望!”
成王世子留京的消息,像一阵暖春的风拂过京城的宗室府邸,不过半日便传遍了大街小巷。此前因魏党牵连,不少宗室子弟都闭门避嫌,连宗庙祭祀都托病缺席,生怕被贴上“党羽”的标签;如今见萧燊以宽仁对待有“失察之过”的成王后裔,甚至给予远超惯例的优待,宗室诸王紧绷的神经尽数舒缓。庆王萧瑜——这位与萧栎同辈的宗室亲王,特意带着亲手酿的青梅酒入宫觐见,他抚着花白的胡须,笑着将酒坛放在案上:“殿下此举,比赏百金千银更能安宗室之心啊!当年谢公在时,也是这般以宽仁待众,如今殿下行事,真有谢公当年的风范,宗室这下可彻底安心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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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燊闲暇时,常召成王世子入宫议事,每次都屏退左右,在崇文殿的小暖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