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同羽毛拂过冰面,
“我的丈夫,方才在早餐时多饮了几杯,用以抵御清晨寒意的‘醒神酒’,此刻尚有些醺然,言语间多有失仪,让诸位见笑了。”
叶卡捷莲娜的姿态无可挑剔,言语得体周全,将骇人听闻的羞辱轻描,淡写地归结为醉酒失言。
然而被宽大裙摆巧妙遮掩的左手,却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,死死攥住了厚重丝绸礼服的下摆。
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凸起,绷得发白,仿佛要将华美的布料连同所有的屈辱,一同捏碎在掌心。
唯有紧攥的拳头边缘,被布料勒出的深刻褶皱,如同无声的裂痕,泄露了完美礼仪表象之下,汹涌咆哮,却死死禁锢在冰层深处的熔岩。
“什么‘醒神酒’?!”叶卡捷琳娜滴水不漏,替他遮掩的婉转话语,落在卡尔·彼得耳中,却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。
猛地转过身,布满痘疤的脸瞬间因暴怒而扭曲涨红,浑浊的眼球死死瞪着妻子,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恶毒的嘲讽,像一头被戳中痛处的困兽,用力指着叶卡捷琳娜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的脸上,声音因极端的愤怒而嘶哑,甚至带着破音。
“我喝的是宫廷最好的御麦精酿!整整一大瓶!就在刚才!你这头的母熊!”卡尔·彼得胸膛剧烈起伏,神经质的敏感被酒精无限放大,将叶卡捷琳娜近乎怜悯的借口,曲解为对他“酒量”的轻蔑挑衅。
“每天早上!我要是不把自己灌得迷迷糊糊,怎么受得了睁开眼睛就看到你这副让人作呕的模样?!你还敢在这里假装好心,小瞧我?!”
污言秽语如同溃堤的洪水,眼看就要喷涌而出,将冬宫草坪上最后一丝体面彻底淹没,空气中弥漫的酒气似乎更浓了,混合着他歇斯底里散发出的的戾气。
“皇储殿下!”一个低沉冷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及时响起,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滚油之上,阿列克谢迅速上前一步,恰到好处地插入卡尔·彼得和叶卡捷琳娜之间,巧妙隔断了皇储充满恶毒的视线。
阿列克谢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忧虑和恭敬,但深邃的眼眸深处,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,伸出手,看似恭敬实,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,稳稳抓住了卡尔·彼得还在胡乱挥舞的手臂,巧妙钳制了他的动作,如同给一匹狂暴的劣马套上缰绳。
“再好的精酿也并非良药,您瞧,这美妙的日光下,您似乎还有些残留的困意未消,思绪难免有些飘忽。”阿列克谢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老练的安抚性腔调,像是在哄劝一个不懂事的孩子,却又暗含某种不容反驳的权威,
目光锐利扫过卡尔·彼得布满血丝的眼睛,仿佛在无声地点破某种不堪的真相,微微侧头,目光投向人群边缘的布洛克多夫说道。
“为了您高贵身份的体面,也为了不怠慢远道而来的贵客,不如让布洛克多夫陪您先回寝殿小憩片刻?”
话音未落,早已接收到眼色的布洛克多夫立刻大步上前,动作迅捷而有力,与阿列克谢两人一左一右,几乎是半扶半架地夹住了还在挣扎咆哮,试图挣脱的卡尔·彼得。
“放开我!阿列克谢!你们好大的胆子!我是皇储!我……”卡尔·彼得的抗议声迅速远去,在两位的“护送”下,颠簸不稳,咒骂连连的身影,很快消失在宫殿投下的阴影里,只留下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,在清晨凉爽的空气中慢慢飘散。
死寂再次笼罩了草坪,贵族们面面相觑,眼神复杂,既有对皇储荒唐行径的鄙夷与庆幸,也有对阿列克谢如此公然引导皇储,所展现出的深层权力的惊惧。
普鲁士使团成员的表情则更加微妙,莱瓦尔特将军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,但眼神中的凝重丝毫未减,沙俄宫廷的混乱与暗流,远超想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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